有陣子每天固定看新聞,一早起床便坐到電腦前,將RSS瀏覽程式的連結一個個點開,分頁一掃而出,然後慢慢被消化掉。
那是318以前很久的事。
除了那些晦澀難懂的政治新聞,版面上熱門的議題還是黃色小鴨、支那賤畜等等。更久以前的已經一點也記不得。
那一陣子,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要心想事成了一樣:啊!圓仔果然又在睡覺了;啊!小鴨果然還是爆炸了。大家都在心裡默默祈禱,拜託拜託,讓那些光鮮亮麗的東西再出一點糗,再出一點糗——我們就可以暗地裡繼續對他們嘲笑、諷刺。
後來我想起來:這不就是喜劇嗎。所有痛苦的人們用他們怪異、冷僻或者扭曲的方式想辦法達到自己的目的;在那樣微小、而幾乎毫無索求的世界裡,小人物自己就可以點石成金。自己使自己笑了出來——這就是最簡單的那種喜劇型式了。便宜,但也昂貴。這種昂貴並不來自金錢,而是小人物自己選擇覆蓋了生命裡某種重要、但已經幽微不起眼的螺絲零件——尊嚴、或某種遠大的理想——所換取而來得以生存下去的,一點點快樂。
去看小鴨的人如此。等著看好戲的人也如此。
而對不同的人而言——有的從318開始、有的從324開始、或者其他——世界或多或少都漸漸變成了悲劇形式:「我們拼命,但事與願違。」許多人一有空就不顧疲憊地坐到青島東路和濟南路去,日曬雨淋的,也不定能造就什麼。
悲劇就一定是不好的嗎?也很難說,至少悲劇可以給我們把先前蓋下去的牌一一翻回來的機會:在悲劇的世界裡,我們被允許高談闊論。談尊嚴、談人性、談理想,談這些在更過去那段時間裡會被白眼和嘲笑的話。當然也會分成談得好和彈得不好的人,當然也會有仍不敢談、但看著眾聲喧嘩,心裡頭某處好像小小被震動了一番的。種種。
我們都堅持了一段不短的時間。
這段時間以來,也有人多少開始有一些累了。世界不是二分的,除了喜劇/悲劇的選擇外,也有很多時候,我們就只想把大幕降下來、休業。今天什麼都不演。熄燈睡覺。
如果可以一直什麼都不演就好了。我是這樣期待著。因為只有這樣期待,當那其實稀少又寶貴的幾天、幾片刻真正來臨的時候,才會特別高興,高興起來,下一次開燈又可以有力氣繼續談別的東西。如此一直反覆著。
這樣長遠地想下去的話,又覺得,一切好像又是一齣喜劇了。